知微见著

第107章、不，这辈子，他还

外面天色渐黑，几颗小星星爬上来，开灯后，少年脸上泪痕已干，李毅打来半盆温水，拧干毛巾擦了苏里整张哭过的脸庞

苏里闭眼时间太久，仿佛睡着了，做了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梦，很幼小的样子，五岁吧，为什么那么小的记忆都要记得，因为太疼太疼了

 他在后山爬的浑身是土，脏兮兮的。正中午感觉到饿了才回到家，悄摸摸推开一扇木门

“嘎吱”

走进去后一个妇人正在里面等他

面上皆是冷色，那个低矮的孩子高高扬起头颅

小心翼翼奶声奶气的一句

“奶奶……”

孟金月哼了一声，“还知道回来！”

随后不管小孩仰着脑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，怕的后退的样子，粗鲁的拉着他的胳膊到水盆前，小孩腿短，被她这般拽着踉踉跄跄差点摔跟头

小孩的身高才将将与盆架持平，孟金月一手拽着他一手捧着水呼噜到孩子脸上，孩子被水弄的睁不开眼，脸上的干土混着水成水泥，更像一个小花猫

可是奶奶好用力啊，粗糙带着深深纹路的手摩擦在稚嫩的脸上洗的好不舒服，他半睁的眼睛看到奶奶嫌弃的样子，他想下次肯定不会再玩这么脏了，“唔，奶……奶……”

啪！孟金月本出心里憋着一口气，听他一说话突然生气的一巴掌扇到稚嫩的小脸上

“叫唤什么！”

虽是妇人，但常年干农活的手厚大有力且布满茧子

被打后，小孩惊恐的瞪大双眼，眼眶里马上蓄满了水，泪眼汪汪，哇地一声张着嘴大哭起来

脸上的泥水流到了嘴巴里，

孟金月听他哭的更加烦躁，拿着架子上的毛巾胡乱用力擦干净小孩的脸，哭声不停，气的她抡着毛巾抽到孩子脑袋上，几岁的幼童一下子就摊坐倒在地，重重摔了个屁股蹲，只是哭声停了一瞬后，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刺耳的哭，孩子被吓到，不仅无人哄，孟金月听他“滋滋哇啦”哭的不耐烦，毛巾直接塞到他大张的嘴里，“呜呜呜呜”的也比刚才安静不少

后来呢？

后来……

苏里记不清了，只记得，他当时像个簸箕一样张着小短腿摊在地上，小拳头半握着，嘴巴里塞着毛巾，，无助害怕极了

双臂伸展着，是很渴望有个人能把他抱起来的

脑子里突然空白了一下，全世界安静下来

脸上温热的触感，是谁在这么轻柔的帮他擦脸

仔仔细细擦拭着每一处，耳后，鼻翼两侧，无一落下，像是擦拭一件瓷器生怕弄碎了

他好累，本不想睁眼，但耐不住这人太温柔的举动，缓缓睁开眼睛，方才流的泪太多，眼睛 月中—账酸痛，试着睁了好几次，慢慢的看清眼前人后，他就知道，

是老师

苏里手指触到李毅紧锁的眉间，抚平那一道道川字褶皱

“老师，别为我忧心，为我这样的人，不值得”

男人刚刚被抚平的额头又重新皱了起来，拉下他额上的指尖握在手里，嗔怪道，

“胡言乱语，什么叫你这样的人？怎么不值得？”

苏里吸了吸鼻子，充满痛苦的双眸望着李毅，突然哽咽道，“老师，您说罪恶滔天的人不能被原谅，”

“我，有罪”

几乎哽咽颤抖着说出的几个字

“我伤害过很多人”

李毅握住的那半截手指在他手里发抖，冰冰凉凉，他赶忙握紧，慌忙喊道，“苏里！”

“您，还要这样的苏里吗？”

李毅心口抽痛，“傻东西！你这个傻东西！我为什么不要！”

“可我……有罪，”

“你没有！”

“我害过人”

“我没看见，那就是没有”

“您就这样相信我吗？”

李毅笃定道，“是！我有没有和你说过，你是我一眼相中的，我信你，信我自己。”

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不信，您却信

“为什么？”

李毅把人扶起来，坐在他一侧，让人后背紧贴在自己胸前，他握着少年的双手，从后面环抱住，让他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脖颈处，声音轻轻的却掷地有声，

“刚刚不是说了嘛！你要是没听懂，那我重说，没有为什么！我就是愿意。”

一字一顿道，“老、子、愿、意！听懂了吗。”

苏里僵硬的身躯一震，有些不可置信地眨眨眼

男人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，“苏里，我答应过你，你以前的事情，你不说我便不问，”

“但我还是想要问，”

怀里的人明显紧张起来，李毅将人圈的更紧道，“别怕。”

“我只是想问，今天突然这么难过，是……因为你父母离婚的事吗？”

苏里靠在温暖宽大的怀抱里，眼神落在握住他双手的大掌上，神色复杂，许久，微微颔首

李毅斟酌片刻，继续道，“你想说说吗？”

少年视线盯着前方许久未语，

李毅并未勉强他，微微一笑，随即道，

“饿了吧？胃不好，一日三餐可别落下。你尝尝今天我买的小糕点，”

说着便拿过那一盒糕点，打开盒子，置于少年面前，“白玉芙蓉糕，据说这是他们家店里卖的最火爆的，清爽可口，滑而不腻”

苏里拿起一小块，轻轻咬了一口，果真入口即化，微甜不腻，还有丝丝花香之感

是真的好吃，苏里又吃了几块，眼看他吃了十来个，还要再伸手，李毅拍掉他的爪子，剩下的被盖好盒子又放到桌子上，“再好吃也不能多吃，当成解口的小零食，每天吃几块。”

看他吃的嘴边碎渣，李毅用指腹给他轻轻拭去，“瞧瞧，擦干净了还是白白净净的。”

粥凉了，李毅便让他喝了一杯热水，突然想到它住院这些日子竟然也没给他买过什么营养品，水果还是陆昂华买的，这孩子好养活的很，给什么便吃什么，从不挑嘴，也不会主动张口要

于是询问他喜欢喝纯牛奶还是酸奶？

苏里摇了摇头，又觉得哪里不对，好像在思索什么，

“怎么了？”李毅问他

苏里羞赧的抿唇，道，“我没喝过，不知道哪个好喝。”

李毅瞳孔微缩，咽下齿间的一抹酸涩，

“嗯。都买，”

苏里低头思索了会，忽然抬头认真道，

“老师，我以后能挣钱的时候，会还您钱的。”

李毅已经习惯被他这样冷不防的戳一下，颇为无奈的笑了，点点苏里额头，“好，也算有骨气”

……

晚上睡觉时，李毅把床头边的桌子挪到了另一侧，他把自己的陪护床和苏里的病床并到一起

关了灯，窗台依旧华灯闪耀，李毅坐在床上枕着双臂靠着身后的的墙壁

侧头温和地瞅着呼吸清浅的少年

“甭管以前有多苦，以后，都不会了。”

仿若睡着的少年慢慢挪动身子，将头蹭到李毅腿上

李毅笑摸着他的脸颊，“再胖点摸着就舒服了”

“他们，在我三岁离的婚，五岁我和奶奶回的乡下”

“其实，我那会很小，对那个……生我的……女……，一点印象也没有，跟了奶奶后就再没见过……奶奶的儿子了……，他，不让我跟他叫……“爸”，”

李毅不做打扰，静静地听少年断断续续讲述，只是内心再也无法平静

“生我的那个人，听说，她是……跟人跑到了国外，他是恨我的……”

“我没见过她，没有照片，就连……奶奶的儿子……也，，印象不大了……”

明明都记不清人了，为什么还是会疼

她

他

少年用这两个字来形容……

李毅想起自己把他赶出去那次，当时还不知道这种情况，他在医院退烧后，第一次去他租的房子里，

那天晚上少年语气坚硬，【我没有父母】

而自己只当他是不愿承认父母的贫穷，伸手就打了他一耳光，还跟他讲【父母是生养他的人，恩比天大！】

李毅神情严肃，垂首，满脸心疼的一下下轻抚少年黑发，“他们自己婚姻关系经营的结果，跟你有什么关系，这不是你的错，别把自己禁锢在虚假的框架里，”

伏在腿上的少年静了一瞬，

突然转身跪坐对着李毅，眼泛泪光，拿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睛，瘪着嘴巴，颇为负气道，

“，要有下辈子，我才不要再碰到他们”

夜色中少年脸上光影斑驳，负气骄傲之语，但李毅听得出他的委屈，张开左臂搭在床头，右手拍了拍少年的腿，“过来。”

苏里靠在李毅肩头，李毅顺手搂过去，目光深邃，“试着放下它，别再折磨自己了……”

少年望着窗外浓浓月色，使劲眨了下眼睛，挤出来湿热的液体，随即若无其事般揉揉眼睛，

“哦。”

赎罪也没事，只是……

就只给它这一辈子时间赎罪，下辈子才不了

……

已入深夜，睡了一觉的李毅听着旁边人一声声喊老师，凑过去发现是在呓语

“老师，……，老师……”

少年闭着眼睛睡梦中不安的寻找

“嗯。”

“下辈子，……下辈子还还吗？”嘴唇轻轻启动，

李毅问了他几遍才听清睡着的人的梦话，长叹一口气，缓解心中沉闷，温声道，

“不用，”

少年莞尔，

李毅想，还得多买点核桃补补脑子才好，

“下辈子这辈子都不用。”

少年内心微动，可潜意识里仍旧摇了摇头

不，这辈子……他还

.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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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在此奉上三千➕➕字一大章。另外说明，老福特和发—电那边经过这阵子的磨合逐渐恢复正常更新。今日发电已更，后天周六发电和老福特同更。发电更新至137章。想提前看的可以来发电，老福特这边也会不断更。虽然我现在还是低烧，但是症状什么的已经减轻很多了，每天不舒服的时间变短了，只要能更就不会断更，直至此文完结。】